来美国两年了,都没有写过一些作为一个留学生的感想,想是时候写一下了。这两年里,经历了很多事,很多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都改变了。也都有很多感想,所以决定写出来,与人分享。
作为一个穷留学生,在美国的日子对于我来说,用味道来形容的话,是酸的;用颜色来形容的话,是黑白的。
2002年5月8日是一个值得记念的日子,一个改变我一生的日子。就是那天中午的12点,我顺利地取得了美国的签证。在美领馆的门口,当我告诉父母我得到了美国签证的时候,我看见了他们面上的笑容。20岁了,我想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有这样的喜悦。在全世界为我取得美国签证而纷纷道贺的时候,只有我去想未来的路会是如何的难行,和我将要放弃一些重要的人和事。我想说我不舍得,但问题不是舍不舍得,而是需不需要。
5月28日,我踏入了美国这片自由的领土。说真的,我不得不佩服我自己的勇气。说得好听一点,我很勇敢,带着两袋重重的行李和一千美元,就够胆远渡重洋,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说得真实一点,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一千美元,可以在下飞机之后一小时内用得干干净净,干净得一分钱都没有。当然,我没有把那宝贵的一千美元用干净。
下飞机后的第二天,我就要找工作了。因为如果我不马上找工作,那么我将不能在一个月后进入学校。众人皆知,美国的留学生是没有合法工作的权利的。但很幸运,我可能就是唯一一个不知道的。还好,当时美国还没有“911”,所以虽说经济泡沫破裂,但要找份不用报税的工作还不是太难。其实很简单,情形就像外地劳工在广州没有广州户口很难在广州找工作一样了。运气也不是那么差,很快就给我在一间华人的超级市场找到一份工了。但职位是:卖鱼。
不要笑,对于当年的我来说,这份工的辛苦是无法用文字来表达的。
有必要说说我来美之前的状况。我父母是广州某国营钢铁厂的工人,收入不多,够日常开支,吃得饱,穿得暖,还没有到小康水平吧。所以他们是绝对无法供我在美国读书的。而我,刚毕业于广州的一所中专,在一家小型的旅行社里当网络管理员。至于每天的工作嘛,无非都是上上网,聊聊天,认识一下网上的MM。每天的八小时都在椅子上和电脑前度过的,那时候真的有点虚度光阴的感觉。钱不多,够我每月的开支,唯独好在乐得清闲,与世无争。
所以卖鱼对于我来说,想了很久,还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只可以说,什么梦我都做过了,只是没有梦过我拿着把刀站在美国卖鱼而已。
第一天的工作是毕生难忘的,我从来没有试过一天用八个小时来站着工作,每一秒都好像三十万年这么久。其实放工的时候我还可以用我的双脚走二十分钟的路程回家都不得不说是我身体里生理结构的奇迹了。
当然,单这一点不能构成“难忘”的,另外的一点就是语言了。虽说那里是华人的超级市场,但来买鱼的无论黄白黑人,大多数都说英文的。我是申请来读语言的,而且中专电脑科毕业,所以我一直都觉得我懂电脑的语言比英文还多。还好,通过手和眼的帮助,沟通还不是太大的问题。另外的语言问题就是名字了,一大堆的鱼虾蟹的生物学专有名词,决非我等小辈会知道的。也不能怪我以往不好好地努力学习英文,根本上有的鱼我连中文都未必叫得出它的名字,甚至不知道地球上有这种生物的存在。所以不得不承认,这份工作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学英文的机会——虽然我不知道那些生物名词会在什么时候用得上。
在这种体力劳动的工作上,当然少不了手啦。所谓卖鱼,当然不是他买我卖这么简单啦。我还要帮那些“上帝”们把鱼弄得干干净净。首先,要将鱼杀个片“甲”不留,然后还要它肠穿肚烂。可怜的我,虽然不是虔诚的佛教徒,但慈悲之心总是有的。我眼睁睁望着鱼半天,也是下不了手。其实也不是因为我的恻隐之心,只是我不懂如何宰鱼。幸好和我一起工作的那个越南人,他人挺好的,知道我一定是个新丁,就主动过来教我了,顺理成章地,我拜了他为师。以我的天资,宰鱼这样的小事,难不倒我的——日后的龙虾螃蟹和我的对峙才是惊天动地。我发挥了我大脑的高速运算能力,得到的数字是我综合过去二十年拿刀时间的总和也不及我这天拿刀的时间长。
前文已经提及了,这天对我来说每秒都像三十万年这么久。那么一天八小时,每小时六十分钟,每分钟六十秒,这么一乘,连我的计算机都没有足够的位数去计了。粗略估计,和宇宙的年龄差不多吧。所以那天晚上九点多(也就是我放工之后了),好不容易用我可怜的双腿爬上我二楼的房间后,我觉得我的床像一块磁石,而我就变了一块铁,一走近就紧紧地粘了上去,不能再动了。不是夸张,是真的,头不能动,腰不能动,脚不能动,手不能动,甚至连手指都不能动了。然后,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像是静止了,配合房间里的漆黑和寂静,一切都静止了。
然而,最辛苦的不是身体上的疲劳,而是夜深人静时对远方的思念。所以时至两年后的今天,我还是会做同一件事,无聊的时候对着照片发呆。那天晚上,疲劳没有令我容易入睡。我拿起跟我一起来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看,仔细地看。视线的焦点上是过去熟悉的一切,美丽的身影里有着无限美好的回忆,静止的图像令我的脑海浮现出过去的点滴,滴在我的眼里,令我的视线由清晰变得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