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佛罗里达一个公司做事。这个公司做医疗仪器,4个工程师白手起家,居然做成了几百人的大公司。我去的时候,公司正好被收购,老员工都发了一笔财。4个创始人成了百万富翁,继续留任公司总裁和副总裁。我去晚了一步,没沾什么光。
公司的总裁名叫凯文,36岁,拥有一座有15个洗手间的毫宅。凯文出手阔绰,因为不喜欢看见他的清洁工每天开的破车,就送了她一辆崭新的尼桑。公司的4个创始人都有私人飞机,因为不满上班时堵车,还考虑在公司附近建一个停机坪。在上世纪90年代初的美国南方,这也算是传奇了。
公司的一半是车间,另一半是办公室,分割了蓝领和白领。白领坐办公室,蓝领的领班也坐办公室。我刚去的时候,与一位顾问合用一间大办公室。办公室宽敞明亮,窗外是个高尔夫球场。那位顾问是一位退休的大学教授,我去后不久,他就不来了。公司看我能轻松完成两个人的活,就没再招人。于是我就重新布置了办公室,把自己的桌子移到正中间,面对大门,比公司一些部门的主管还要气派。
公司分3个部:工程师部、信息管理部和制造部。公司里有两个单身的部门主管。制造部的主管约翰绯闻不断,和一个蓝领的领班左拉轰轰烈烈地爱了一阵,却又跟另一个领班好上了。左拉是个古巴女孩,身材玲珑。约翰是个离过婚的美国人,左拉为了和他谈恋爱,跟父母吵翻了,谁知最后却被甩了。左拉每每说起这事,泪水便在眼眶里打转。失恋中的左拉,情绪非常不稳定,每天都穿得极性感,稍微一动就露出一截小蛮腰,可爱极了,成为男员工们窃窃私语的话题。有时我跟她在谈工作,一见有男工程师走过,她马上就跟人家打招呼,眉毛轻扬,眼睛斜睨,整个人笑得花枝乱颤。
另一个单身的主管就是我的上司特德,他金发碧眼,风采迷人,跟电影明星似的,却始终没什么“动静”。这么帅气、聪明的人,有没有女朋友啊?别人听了我的问题,笑而不答,还笑得意味深长,让我摸不着头脑。后来左拉悄悄告诉我,特德是同性恋。据说他母亲美极了,女孩子在他母亲面前黯然失色,使他没有办法喜欢女人。公司里喜欢特德的女人不少,当然都是伤心而归。
当时我刚到美国不久,对同性恋有些偏见。特德的男朋友也在我们公司,个子小小的,长得很白净。有时我去特德的办公室说事,看见他的男朋友也在,我就会不好意思,匆匆说完事就出来。在后来的接触中,我发觉特德是个正直、善良的人,还特别细致和体贴。
有一次,我为了工作的事情,跟左拉争了几句,也许她还没摆脱失恋的坏心情,就很不耐烦地嚷了几句,然后扬长而去,把我气坏了。那时我火大得很,就跑到特德面前告状说,我以后再也不跟左拉一起做事了。特德连忙安慰我说,别急别急,我帮你摆平。特德在公司里转了一圈,然后回来告诉我,他已经跟左拉、左拉的上司,以及各个部门的负责人打了招呼,让他们以后跟我说话时要注意礼貌,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任何事使我不安!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很有男人的气概,让我很是感动。
一次聊天时,我说起想家,因为佛罗里达没有中国城。特德听了,就记在心里。过了一段时间,旧金山有个会议,特德兴高采烈地拿来表格,让我去开会。他说,旧金山有美国最大的中国城,我多少可以缓解思乡之情。这般人情味,实在难得。
第一份工作做得既新鲜又开心,我还常常受到嘉奖。一年后,我老公在美国东部找到了工作,我们要搬家。我去跟特德辞职,他笑着说:“这是我们意料之中的事,招你来之前,我们调查过。我知道,不管你有多喜欢我们,只要你老公找到工作要走,你肯定会马上走。不过,你能在这里做满一年,我们也值了。”接着,大家为我举行了挺隆重的告别午餐。
后来,工作换多了,我知道,这种告别午餐是例行公事。可当时,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对我说温馨感人的话,还送我漂亮、可爱的礼物和卡片,我感动得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