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剃头匠生涯

  在美国理发的价格比较昂贵，我和很多留学生及其家属一样，自己互相理。

　　这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我这种脑袋，经济基础就不好，所以头发这上层建筑就好不到哪里去。如果要去花20美元理发，再加上小费，那简直就是对货币的侮辱了。我怎么能够侮辱货币这种高贵的东西呢？不能。所以就买了剃头的家伙自己在家里整。

　　首先是让老婆给我理，理得错落有致，跌宕起伏。为了不影响雪城的环保，只好自己拨乱反正，进行各种宏观调控，结果就像小学生描红，越描越黑；又像是刘老根的改革，越改越乱。

　　最后，启用理发工具中的自动程序，套上标好为多少多少毫米的理发套，按照脑半球的地形地势，顺其自然，让其硬着陆。最后的结果是破帽遮颜过闹市。

　　我那帽子是网络热时候一家叫“门口”的网站促销时候发的，上面写着：打开这扇门。真是开门见山哪。一打开门，可不就是一片荒山？

　　理发的工具毕竟是买了，是固定设备，是沉降成本，如果不经常开工，如何向投资方交代？不错，我就是投资方。所以，我有非常高的积极性要求收回成本。我处心积虑。

　　有天上午，机会敲门了：老婆不在家。我在灵魂深处闹了半天革命之后，终于决定成为行动的巨人，我要给女儿理发。一发不理，何以理天下？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怎么理？我对女性的最美好的记忆，就是在大街上游行的五四女新青年，或者是五四新女青年。她们都有美丽而整齐的刘海，齐齐地在脑门一字排开，再配上大围巾，喊着口号打着标语走在寒风中，看上去很美。

　　于是，我直直地一剪刀下去，准备毕其功于一刀。然而，山不转水转，刀不转头转。在我的大手笔进行到五分之三的时候，费思突然把头扭过来：爸爸你在干吗？

　　客户不配合，你说项目怎么做得好？接下来的经过，我说着都嫌麻烦：左左右右，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不断调整，调控，调节，才形成了刘海的雏形。应该说，是一种很有创意的刘海。

　　她妈回来一看就昏倒了。

　　很多星期后，经过她妈的广而告之，我私自给女儿理发的恶劣行径已经朝野皆知。然而，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5年夫妻有182500日恩，岂能一刀斩断？老婆决定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她决定自我牺牲。

　　失败乃成功之母。女儿的头发乃她妈妈头发之母。我就是用这种逻辑给自己壮胆，客气了几回之后，又操刀上阵了。

　　老婆是个有智慧的情景式领导。对于我这个已经理过发的有一定经验的新员工，她给予了我授权，让我放手去理。与此同时，她又对我进行了绩效教导。她叮嘱以肩膀为线，理到肩膀为止。她还对绩效结果不佳的结果进行了充分的准备：差不多就行了，大不了我最后用夹子一夹。

　　领导这么高姿态，我还有什么犹豫的呢？我这个曾经失足的剃头匠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千言万语，都化作行动罢。我果敢地下了我的第一刀。

　　这第一刀是以肩膀为线的，是符合各项质量控制标准的，是符合项目建议书要求的。

　　一秒钟后，我发现了一个我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即腐败分子在我下第一刀的时候头是后仰的，等我一刀下去之后，她高贵的头抬将起来。这时，我心惊肉跳地发现，我下过第一刀的那束头发吊到了脑后。同所有的项目一样，客户乘你一不留神，就把质量标准突然提高。

　　怎么办？按照木桶原理，最短的那块板子将是装水的最高限度。因此，这短短的一束头发已经成了新的绩效标准，否定了肩膀这个旧的标准。除非我农业学大寨，把她的头发变成梯田，否则，我现在只能把那一头秀发变成鹌鹑尾巴。

　　客户对我的工作进行了中期审核，一摸，哎呀。

　　接下来的几天，我只好睡沙发了。